何宗勳の日誌

■苦勞報導2004/03/16-1

2000年總統大選，各組候選人除了全台造勢場合走透透之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到處在社運團體辦的記者會、座談會、遊行隊伍中畫承諾簽支票，社運團體也隨著候選人到那、媒體就到那的特性，除了趁機推銷理念，順便抬著各競選團隊的支票，向大眾宣告社運團體未來四年會持續監督。

四年前，對社運團體來說，簽支票是一個切入總統大選的重要舞台。可以動員、宣傳、教育群眾。四年過後，雖然部分團體仍舊提出種種訴求，希望兩方陣營做出承諾。但有更多的社運團體卻紛紛主動或被動地放棄這個舞台，在總統大選以另一種方式發聲。

【不再迷信支票】

工人立法行動委員會在2000年曾經舉辦「工人賣票，俗甲脫褲」春鬥大遊行，針對勞工的工時、退休金、外勞等議題，遊行至扁、連、宋競選總部要求簽署同意書。經過84工時的跳票、離譜的經發會共識，工委會去年決定組成「百萬廢票行動聯盟」，認為泛藍泛綠都是一丘之貉、兩個比爛。

工委會賴香伶表示，上一次大選至少還會有整合過的社運團體聯合起來要求候選人簽署支票，到今年工委會已經意識到向候選人要承諾根本沒有意義，所以希望能用廢票運動，讓基層工人跳脫出藍綠立場來思考總統大選，提出投廢，就是希望選民能思考與其把希望放在政客身上，還不如投廢票救台灣。

全國產業總工會在四年前也辦過「工辦政見會」，邀請各組總統、副總統候選人親身前往發表勞工競選承諾，當時親身出席的陳水扁，對於勞工權益、工時、暫緩民營化等等政策說得口沫橫飛，台下各大工會會員興奮莫名，紛紛報以熱烈的掌聲。但四年過去，承諾紛紛跳票，全產總副秘書長林明賢說，「大家其實都很肚爛。本來理事會中有提案，但後來表決不辦。」不過全產總也有整理一些訴求至各競選團隊，但完全沒有回應。

環保團體綠色公民行動聯盟秘書長賴偉傑表示，四年前陳水扁提出的環境白皮書、也簽署了核四停建。但從這四年的教訓來看，沒有實力，政客跳票環保團體也不能怎麼樣。

【支票與實力】

這次的大選仍有團體提出自己的訴求，要求兩組候選人簽署承諾。上星期三（3月10日），由國內數十個環保團體舉辦「總統候選人之『國家環境政策』 評論記者會」，要求各陣營對環保團體提出的意見有具體回應。兩陣營針對「調整政府組織及行政區域」、「推動環境法案立法」、「落實國家永續發展政策」等重要議題都全部支持。

推動這次評論記者會的非核台灣聯盟執行長何宗勳表示，這次的活動其實很趕，時間相當倉促，主要是看兩個候選人在電視辯論、政策白皮書中完全沒有環境議題，才儘快在各環保團體中催生出來，送交兩陣營簽署。何宗勳說，他個人清楚2000年的環境競選支票陳水扁全部跳票，但這次大選還是不能不簽，有總比沒有好。

賴偉傑則認為，「現在的政客真的很敢，什麼都敢簽」，這次環保團體國家環境政策由於製作時間倉促，裡面有很多矛盾和問題，例如「修正電業法，落實電力事業自由化及公共化」，但看都不看，直接在「全部支持」選項中打勾。

「簽支票最重要的還是具有群眾實力」，何宗勳說明他清楚簽支票只是工具，重要的還是經營基層。他準備透過非核台灣運動，以上百場課程及營隊作人才培育、組織茁壯，然後有了認同環境議題的關鍵少數後，就可以發揮關鍵的力量。他舉例，可以在年底立委選舉辦反輔選運動。

賴偉傑則解釋，工運的群眾和環保的群眾是不同的，環境議題有遞延效應，大家很容易說服自己忍一忍就過去了，造成受害的社區民眾受限於政府以個案的方式收編處裡，很難有全盤的思考，而中產階級又很少上街頭、不會抗爭，最多被認同政治鼓動牽手、換總統。

【支票仍然滿天飛】

雖然表面看起來沒有那麼多社運團體以公開的方式要兩陣營簽支票的狀況，但這次大選，連扁二人開的空頭支票一點也沒有少過，勞保老年給付18%、國民年金、外勞縮減、募兵制、女性閣揆‧‧‧等等等，一張比一張大張，但這些承諾可不是講給空氣聽的。

全國總工會在二月底舉辦了一場「全國各界勞工領袖團結晚會」，提出了「三大訴求、二大願景、十大保證，320救勞工」的勞動政策白皮書，邀請連戰及宋楚瑜當貴賓，這兩名貴賓也不負眾人期待，當場簽署承諾。

類似的例子多如牛毛，親藍親綠陣營的社運團體提出一堆具有高度正當性的訴求，做球給己方陣營，候選人簽署後就大肆宣傳只有某方的總統候選人才關心勞工、環保、婦女、教育等等，四處成立後援會準備選後邀功，例如水噹噹以婦女團體之名，到處為陳水扁成立後援會、宣傳執政黨婦女政策政績。事實上，這種情況，比起不簽支票，或者尋求各個團體的共識找兩陣營簽支票，不僅沒有社運主體性，還將社運團體樁腳化。

【認同政治發酵下的總統大選】

在國族二選一論述瀰漫、部分社運團體成為選舉樁腳的情況下，支票與承諾其實就淪為認同政治的一部份，民眾不會去瞭解任何支票背後的政策，也不會在意這些樁腳化的社運團體是不是累犯的芭樂票仲介。人民只能按照自己藍綠傾向，認同那一個候選人，就認同他開出的支票。就算未來支票跳票，也自己摸摸鼻子，選擇性遺忘政客對自己開的支票，用另一組更爛、我是民主、愛台灣這種認同政治的包裝當成下台階，這等於被政客扯入政治跳票的共犯結構，難以跳脫。

這也造成部分社運團體的體質，擁有藍綠兩方政治取向的群眾時，為了安撫內部，根本沒有提出投廢票的空間。有直接表示中立者，也有團體拿著自製的支票，宣稱那個陣營簽署就支持誰。

例如台鐵工會，由於台鐵員工在抗爭時被視為公務員身份不得罷工，但實際上公務員的福利卻一點都輪不到他們，台鐵工會於上星期提出只要那個陣營承諾員工退休、教育等等福利比照公務員，工會就支持誰。但不僅輿論不支持，工會內部的藍綠會員間也有爭執，最後台鐵工會仍只能表態中立，兩邊都不得罪。

自主工聯會長劉庸則表示，同意在總統大選找各陣營簽支票不會有什麼用處。一方面他認為目前在工運長期被弱化的情況下，最重要的還是基層經營工作；另一方面，他也認為總統大選仍是個舞台，不過廢票還是比較消極，或許應該各社運團體提出一個大家能接受的候選人，講自己的主張、打自己的仗。這樣才有可能打破工人自己的藍綠傾向。

不過不可否認的，在實際的組織操作上，這四年來許多的抗爭，也是拿著阿扁曾經承諾而後跳票的政策，樹立起正當性，激起群眾的不滿與憤慨。例如陳水扁曾經承諾暫緩民營化，選後的跳票在抗爭動員上，除了能壓下內部因為認同政治挺綠的聲音，還可以一定程度激發起反民營化抗爭。支票，卻在這裡起了積極的作用，對社運來說，這真的是兩難。

賴偉傑則提供另一種角度，人民的聲音要的不應只是白皮書或承諾書，而是自我檢證往下延伸下的社區運動與往上促成國家產業政策的導正的運動，是不是真正走對方向。

此外賴偉傑更提出一個最根本的問題，兩黨在完全擁抱自由化、全球化的情況下，承諾環境政策根本是假的，碰到WTO的貿易協定、碰到資本家施壓，所有的環境承諾都會完全棄守。

如果我們仔細探討，環境議題如此，其它種種的議題不也如此嗎？當種種真正屬於人民的議題被兩黨認同政治漸漸邊緣化的時候，到底得益者是誰呢？

【新聞幕後】

說一些玩笑話，大家不知道有沒有看過上次大選時，苦勞網針對各組候選人的勞工政見，所做的資料整理，包括了：「總統候選人勞工政策比較總表」、「全產總工辦政見發表會總統候選人政策比較表」，那個時候我們做得要死，到處收集資料，結果呢？不是跳票，就是臨到選前才做。2004年大選在勞工團體不做支票的情況下，各候選人也樂得偷懶，也沒有一組提出全盤的勞工政見，所以也無從和2000年大選比較起，這些整理資料現在看來一點用處都沒有。2004年總統大選欠缺支票，我們也倒樂得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