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宗勳の日誌

環保團體裸體抗議之理念、策略與行動背景說明

文：何宗勳（台灣環境保護聯盟/秘書長）

台灣環境保護聯盟（以下簡稱本會）成立近二十年來，藉由「草根的、知識的、及行動的」參與，並期將台灣建立為一個非核的家園，減少並預防對空氣、土地、及水等各項資源的破壞污染；並尊重及保護物種的多樣性。

本會長期在議題倡議所採取的手段不外街頭抗議、行動劇、記者會、政策遊說等形式，透過媒體的報導將本會的理念傳播出去。隨著時代的變遷，社會環境、媒體生態巨大的改變，加上民眾生活型態的改變，傳統倡議的手段策略已經無法吸引民眾與媒體的目光。以致創新、求變是所有NGO團體所面臨的挑戰與嚴肅課題。而環保團體在政黨輪替後，社會力被大量吸納，反對黨跟社運顯然保持一定距離，同時在人力、物力銳減，無法大規模動員上街頭遊行、抗議、請願，如何透過一些成本低、效果大的宣傳方式，可謂傷透腦筋。

有鑑於此，本會也必須在策略與行動上有所調整。參考國際潮流，引進進步的行動與策略，再結合國人文化，發展自己的倡議策略、文化與風格，為必要的道路。

透過調查、分析，我們發現透過「性別、身體」為手段進行議題倡議，在歐美早已蔚為風潮，而且效果很好。但在東方與華人社會很少被使用，尤其以「裸體」抗議作為一種訴求與手段為然。所以，本會開始在各種倡議的方法與行動漸進融入「人與身體」元素，來測試媒體與社會大眾的反應。

█性別．身體與土地

我們認為，以身體、裸體來突顯環境破壞控訴是強而有力，身體隱喻大地，女性隱喻大地之母。來突顯有健康的環境，才有健康的身體。身體用毛筆書寫文字，可以表達華人獨特的文化氣息。黑色隱喻黑暗、死亡，在身體透過文字與塗滿黑色，則隱喻土地受到創傷。

█裸體反核影片網路傳播

近年來，科技網路精進，提供快速、便宜的通訊，加上免費社會性軟體，為社會運動開啟一條嶄新的道路。現在國外動輒數萬、百萬人走上街頭的反全球化、示威、抗議、大遊行等都是透過小眾、非主流、開放、封閉的社群進行集結，這種風潮在台灣也被大量使用、複製。這種游離又緊密，開放又神祕的自由主義色彩，正迷惑與吸引世人的目光。

自拍照片、影片在這幾年之間蔚成為風潮，網路使用者，每天都會收到各式各樣無意義與有趣檔案。而同一時間，環保運動在策略與行動上也剛好碰到瓶頸。我開始構思透過「裸體」、「影像」、「網路」傳達理念的可行。在接觸各種人選時，很意外的獲得認同與支持。由於在攝影器材的廉價與普及，於是在2004年初某個週末，我邀請一群同好們，在一天內拍攝五部短片，片名分別是「裸體反核—迷幻廁所篇」、「情人的私密反核—公園偷窺篇」、「情人吵架—超炫口頭禪」、「裸體反核—彩繪猛男篇」、「動物反核—狗狗篇」。

之後，影片從2月18日至3月15日分別透過E-mail、BBS兩個管道流通，短短時間，裸體影片就超過上萬人點閱，且也少有負面聲音，反而鼓勵很多，為裸體運動打下信心基礎。但同一時間，我們也有推出相關反核影像多達二十幾部，當中入侵核電廠影片，拍攝過程繁複、辛苦、危險，很遺憾還是無法獲得共鳴，這加深了我積極透過身體來作為控訴的手段。

█裸體呼籲軍購公投影片吸引媒體目光

當年六月十九日環保聯盟跟永和社區大學等社會團體發起反軍購大遊行，之後發動軍購公投。為了吸引目光拍了四部影片，分別是「鬼月鮮猛上場，沒有月亮的時候」、「黑夜風高老樹，你發現什麼?」、「動腦筋猜猜看，誰會是最大贏家」、「鬼魅的眼神 痛苦的掙扎 時間何時停止?」、「裸體反軍購，浴室裏 屁屁俠」、「屁屁俠廢墟工廠的裸奔」。當然，裸體影片的部份還是立刻吸引眾人目光。

這一系列影片推出，我嘗試跟一些媒體合作，用獨家方式處裡。果然新聞出去，獲得媒體大幅報導，幸而也沒有負面效應。而跟媒體的互動漸漸有改變。之後一些倡議的記者會，媒體前來採訪的意願就非常高。

█扭轉乾坤．大學生行政院前裸體抗議

在我任職環盟一年半左右，面對媒體，尤其是電子媒體，在議題倡議與報導上還是很難有所重大突破。而使用傳統抗議模式，一次又一次打擊團體的信心與消耗能量。在政黨不愛、媒體不支持、資源匱乏下，疲憊窘境已出。

在京都議定書生效前夕，環保團體齊聚雲林，商討如何藉由京都議定書生效，突顯反八輕、大煉鋼廠。ㄧ個晚上下來，與會搜盡枯腸，眼看時間已晚，再沒結論，機會可能就流失。最後我提出，裸體抗議，話一出口，引起與會者譁然。我的道理很簡單，因為八輕是高汙染、高耗能的石化產業，但有關抑制二氧化碳排放總量的觀念太抽象，媒體不會有興趣。

經過與會者的討論，決定試試看，但由於我是負責聯絡媒體，我擔心跳票，而且這也是有機會啟動裸體抗議的一次機會。問題是，台灣不是歐洲，找人裸體抗議也不簡單。所以我要求他們承諾不能因為找不到人脫，就放媒體鴿子。當時雲林環保聯盟理事長張子見答應：「如果找不到，我就脫。」

但我還是擔心跳票，遲遲不敢通知媒體。直到上陣演出的前一天深夜12點才確定找到六位願意脫的學生，隔天，我搭飛機北上開始一路狂叩記者。抗議前一小時，在辦公室彩排，有三人以為只要褪下褲子，露出屁股，不知要全裸，再經緊急協調才搞定。所有的標語、口號通通在最後一刻敲定。有時，歷史的創造是很偶然的。

█女性裸體抗議引非議

裸體抗議，讓低潮的環境運動獲得契機與出路，而且也開創更多新的可能，之後陸續再規劃相關裸體抗議影片，都獲得很高的報導與回響。今年年初，延續影片風格拍攝的「連續劇」形式，都引起很熱烈討論。

車諾堡核災20周年前夕，如何點燃世人關注核災問題，又讓人傷腦筋。而且這件事對台灣反核運動很有意義，但從裸體抗議以來，卻苦思無法突破瓶頸，我想如果有女性願意站出來，則是運動的一大超越。於是花了五個月，說服一位名校女大學生，終於獲得同意，原本我希望她能在車諾比核災二十週年紀念日當天現身，但女學生最後只答應拍攝影片。

我在她全裸的背部寫著「寧裸不核」；至於胸部則以一手遮掩，另一手則拿著「Rather Nude Than Nuke（寧裸不核）」的標語。這個構想還是源自本會創會會長施信民的點子，他說nuke（核能）與 nude（裸體）的英文只有一字之差，這樣呈現是很有創意的。

影片推出，立刻造成轟動，短短兩天播放部落格湧進二萬多人次點閱，她也創下華人史上第一位女性裸體抗議。但緊接而來，各種正反評語開始湧現，跟之前不太一樣，物化女性、色情、轉移焦點等等不一而足的評價，點點滴滴蜂擁而至，可見國人對女性裸體還是頗為保守。但是，不管如何，我們還是跨出了第一步，台灣用裸體抗議已跟世界同步接軌，很難再走回頭路。